天心阁：一度秋风一瓣香

   位于长沙市天心区城南路与天心路交汇处的天心阁，是长沙古城的一座城楼，为长沙重要名胜，也是长沙仅存的古城标志。古阁位于古城长沙地势最高的龙伏山巅，既可揽长沙城景，又可看湘水风波，近有妙高峰为伴，远可视岳麓雄风，故被古人视为呈吉祥之兆的风水宝地，人们多愿在此祈福消灾、强世兴家。明末俞仪(字兼廙，号麓门，长沙人，廪生，曾任善化指挥使)曾作《天心阁眺望》一诗：

   楼高浑似踏虚空，四面云山屏障同。

   指点潭州好风景，万家烟雨画图中。

    天心阁又名“天星阁”，其名源于明代盛传的“星野”之说，按星宿分野，“天星阁”正对应天上“长沙星”而得名，因此这里较长时间内是古人观测星象、祭祀天神之所。至清乾隆年间，随着城南书院迁址天心阁城墙下，天心阁曾作为与城南书院相对应的文化祭祀场所，阁中供奉有文昌帝君和奎星两尊神像，以保长沙文运昌盛。“极城南之盛概萃于斯阁”，盛名于世的天心阁，迅速成为墨客骚人雅集吟咏之所。前来拜祭的人络绎不绝，学者诗人也常登阁远眺、吟诗作赋。明代李东阳的“水陆洲洲系舟，舟动洲不动；天心阁阁栖鸽，鸽飞阁不飞”的绝妙佳联至今仍被广为传颂，清代大学者黄兆梅题联“四面云山皆入眼，万家烟火总关心”成为千古绝唱。但无可否认的是，其时的规模，与一般可见的文昌阁别无二致。但城区有此胜景，诗人们笔墨下便夸张起来，“山绝顶平旷，建文昌阁，十洲风景，亦胜地也”。俞仪便吟诗道：

   危台飞阁极天高，坐上星辰摘不劳。

   未必十洲都福地，由来九日聚诗豪。

   君耽逸兴酣余杓，我自归心折大刀。

   回首乡关正无奈，几回登眺笑题糕。

    清乾隆十一年(1746)，湖南巡抚杨锡绂(？—1768，字方来，江西清江人，雍正进士，乾隆朝三任湖南巡抚，后任漕运总督)主持重建阁楼。他引《尚书》“咸有一德，克享天心”之意命名天心阁。阁楼三层，总建筑面积864平方米，仿木结构，栗瓦飞檐，朱梁画栋。此后，楼阁几度废兴。1926年，由当时著名的建筑学家、湖南大学土木系教师刘敦桢先生主持设计重修了天心阁，但毁于“文夕大火”。新中国成立后，长沙市政府将其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今天的阁体乃1983年重建、2006年补修，恢复明清尤其是乾隆间面貌，加以长廊，使整个阁体呈弧状分布，与古城墙及天心公园其他建筑巧妙融为一体。主阁由60根木柱支撑，上有32个高啄鳌头，32只风马铜铃，10条吻龙。阁前后石栏杆上雕有62头石狮，还有车、马、龙、梅、竹、芙蓉等石雕，体现了长沙楚汉名城的风貌，另外阁内还珍藏了许多名人字画。

    原天心阁管理人员、中国历史文化名楼保护专业委员会理事冯建平为其作有一联，号称三湘“第一长联”，把天心阁与长沙相关的历史写得清楚明白，且咏景入联，简洁通俗。其联曰：

    天宇神乎，自然造化，长沙上古，赤帝钟灵。传大禹来湘，浚江淤右岸，拔顶摩南斗，始建天星祀二神，梓楠殿宇雄，香火千秋旺，长吟伴佛曲，帝君主禄功，魁星点蔚文。且说阁栖鸽，洲系艇，明代民间已有传，水陆天心入趣联。细品李公文记，意赅言简，据典引经，妙语珠连。寻昆焘篆碣，馆存拓片。读明吏俞诗，观诸老唱酬，吟烟雨，抒胸臆，咏云山，展才情。清时迁客甚，佳篇盈古籍，绍隽唱秋登，大宗写暮云，祖熊描四景，孟导遂游兴，陈老扪银星，兆枚念庶民。溯吴王筑土，邱公垒石，刘武辟园，百姓谓城南。幸城留一角，痕雕青史。惜文夕焚城，楼毁横灾，逢盛世，复古迹，角翘檐飞，四面风铃摇。卧龙舞，巅如首，脊负垣，郭绕云，城头高耸阁，人约腾空起，任客中天游。壁竖素联，赏心悦目：“潇湘古阁；秦汉名城。”胜迹老天遗，标志昭今古。喜名楼播誉，万瓦耀金辉，佳联满赤楹，鸿鹏憩，长展翼，百态狮，舞跹跹。纪年钤古甓，尊贤雕石刻，颂烈树牌坊，白塔擎雄师，高枝闻鸟语，清池映倩影。园景常春，花木四时绿衬红，夏阴匝地，金秋菊艳，素裹隆冬。雅韵自神功，洞天藏福地。

    心香旺也，梦寐登临，云界下尘，山川毓秀。说神农佐证，教耕作臣民，探医断玉肠，相呼舜帝巡四水，劳瘁心身竭，轩辕一旨明，少昊封熊湘，郡治始嬴政，国号起西汉，当言地祀神，鳖贡王，商周铙鼎堪称宝，方尊身面雕精饰。略评走马手书，形雅艺精，谈今论古，英才辈出。纪忠烈李芾，民筑公祠。调词人弃疾，创虎营镇守，逐屈原，谪贾谊，尊太守，迎子美。醉后书僧狂，湘学始胡宏，朱张同会讲，匡社谈时事，汝鼐绝三功，西王尽效忠，左曾殉道义，白石行刀法。忆庆午更名，辛亥攻城，红军溃敌，薛师歼日寇。恰义举二军，世缔和平。登高楼纵目，江流楚韵，荡清波，起霞云。帆行禽逐，一城春色涌。碧玉浮，绿抱城，石生菊，泉腾气，古镇早遗窑，景皆拔萃来，如花楚域绽。楣横黛额，寻味耐人：“荆楚名区；湖湘胜境。”丰源灵地辟，文渊始地皇。看衡足开屏，三环连旷野，琼宇盈霓彩，焰火腾，似鸣雷，千年府，歌朗朗。访古上名山，祈福拜殷宫，旅浏听古乐，黑麋识素匾，古井品甘泉，紫府登奇楼。道吾飞瀑，李邕三绝雄而健，石柱参天，惜字树奇，青弥密印。龙狮欢盛世，金鼓奏祥音。

                               3.一场战，炼就湘勇的无敌神话

    确切地说，湘勇无敌的神话创造于清末与太平军的战场。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的是，让湘勇彻底变质的一个重要转折，就发生在天心阁，时间为咸丰二年(1852)。

    这一年，太平军永安突围，自蓑衣渡受挫后，随即改变了行军路线，由陆路转攻湘南，克道州、陷郴州，兵威盛极。是时，天王洪秀全、东王杨秀清等探知长沙守备空虚，西王萧朝贵建议：“闻长沙城卑防疏，若假轻兵数千，倍道袭之，唾手可得。”而清朝政府，诏湖南巡抚骆秉章开缺回京，另有任命，等待新任巡抚张亮基到长沙交接，人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七月初七，萧朝贵率领曾水源、林凤祥、李开芳等部取道湘东山间小路，星夜急驰，克永兴、下安仁、占攸县、破茶陵、取醴陵，急行五百余里，于二十七日突至长沙石马铺，并于二十八日大破陕兵，直逼长沙城南，至此揭开了长沙攻防战的序幕。此后的81天浴血奋战，却成了湘勇组建的契机。不久后，曾国藩开始帮办团练，左宗棠也加入张亮基的幕府，罗泽南、王錱、塔齐布、李续宾等湘军名宿开始走出湖南，迈向更广阔的天地，这群人此后几年很快在历史舞台上找到他们的归宿，成为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明星。

    据《善化县志》载，清军于咸丰二年七月二十七日上午，调派陕西新到西安镇总兵福诚、潼关协副将尹培立移营东路石马铺构筑防线。而萧朝贵于二十七日下午抵达，二十八日，萧朝贵轻骑督战，指挥太平军分三路猛攻石马铺营盘，一个时辰，战斗即宣告结束，福诚、尹培立俱被杀死。现还有两座坟墓记载着这段历史：一是潇湘晨报社往北走的南园小区内，冢前立着一块石墓碑，碑刻“陕西忠义官弁兵夫合墓”，碑前石栏杆上刻着一副对联：“秦云寒白骨，湘水照丹心。”而另一座大墓在潇湘晨报社对面的石马路上，一堵石墙，墙上镌刻着“忠义墓前石水沟泊岸”。当时驻扎在金盆岭的清军沅州协副将朱涵所部不肯救援，朱涵甚至临阵脱逃。萧朝贵督师进军金盆岭，缴获辎重无数，随后太平军逼近城南，扎营妙高峰、鳌山庙等险要处，与城南奎星楼成对峙之势。

    七月二十九日，萧朝贵命曾水源、林凤祥、李开芳等部强攻长沙城，自己亲自在前线指挥炮战为诸部掩护。而就在这时，清军提督鲍起豹以重金驱使兵勇焚烧城下民舍，阻扰攻城兵卒，帮办军务罗绕典亦指挥天心阁上的大炮向着城南妙高峰上太平军的营盘猛轰，萧朝贵中炮身亡。如今，这里建起了太平军魂雕塑，再现了当时战斗的情景，塑像重100吨，占地54平方米，用四川将军花岗岩石制作。

    萧朝贵的意外之死使长沙太平军遭受巨大的挫折。其部将领人心惶惶，曾水源等人对攻城的信心大减，用兵亦愈加拘谨，使得原本的奇袭战变成了守备战。而随着四面清军援兵不断，原本清剿完毕的城市外围，迅速被清军反扑，太平军奇袭部队兵员不足的劣势日显，无法完成对长沙城的合围，加之后来对蔡公坟的抢夺未予重视，东、南两线退路被堵，失败就不可阻挡了。太平军只能撤走岳州。

    正是在这次战役中，湘勇领袖们看到了清军绿营相互掣肘、败不相救的弊端。湖南巡抚骆秉章在自定年谱内记载道：“在长沙办贼，城内及城外东河、西河兵勇六七万余，住城中一中堂、三巡抚、三提督，总兵十二员，在城外者两总督不能灭贼，以至北窜，亦一恨事。”后来，在湘军的组建中，曾国藩、罗泽南、王錱、左宗棠等引为前车之鉴。也是在这里，太平军暴露的一个问题引起了胡林翼、彭玉麟们的重视——天心阁虽然最为高大，但下面没有城门，而将月城筑在城门外，用以保护城门，使守城方多了一道防御工事，增加了敌方攻城的困难，不了解天心阁结构的太平军误将天心阁作为主攻目标之一，如同误入了一个迷魂阵，白白耗费了不少时间与兵力，却始终攻而不克，不仅牵扯了兵力，而且增加了伤亡，又损了队伍士气。湘军从镇压太平天国中，锻炼出了精练之兵勇。

    但有一点，可能湘勇的创建者始料未及，那就是，也是这群湘勇，最终竟慢慢的变成了一支巨大的反清力量，成为辛亥革命中的重要力量。1905年，孙中山、黄兴在日本派遣同盟会会员陈家鼎回湖南组织同盟会机关，其秘密机关就一度设在天心阁内。1930年7月27日，彭德怀率领工农红军攻入长沙，也在天心阁向部队作过报告。

    也许，民国时曹典球的诗歌颇可咀嚼：

    高阁何由得此名，清初时代尚纷争。

    天心那得人窥见，地骨应同麓构成。

    新植黄花无瘦损，分流碧浪示和平。

    忍思少壮登临日，狂笑翻催老泪横。

    作者：龚军辉

    编辑：陈丹青